傍晚时分。
咸阳宫。
嬴政批完一份奏章，随手放到右手边。
习惯性摸向左手边。
结果摸了个空。
嬴政眉头一皱，抬头看过去。
这才发现左手边空空如也，也就是说奏章已经批完。
嬴政嘴角露出轻笑。
与以往不同，今天的奏章是纸质版，既轻便又便于批阅。
“果真快了许多。”
“造纸术应当尽快推广。”
“罢了，还是交给扶苏去办吧。”
亲身体会到纸张的好处，嬴政习惯性要推广全国。
愣了一下才想起，扶苏正在做这件事。
“真是老了吗？”
嬴政喃喃自语。
最近记忆力越来越差，经常忘记一些事情。
“父皇。”
这时，殿外传来扶苏声音。
扶苏端着一个托盘，步伐稳健走进大殿。
托盘里是一碗清水煮豆腐。
嬴政看了眼豆腐，“这是何物？”
扶苏早就想好措辞，“这是老师做的豆腐，有提神醒脑，清热去火功效，请父皇用膳。”
送给嬴政的食物，必须有人提前试毒。
扶苏这个举动不合规矩。
好在嬴政也不在意，“你有心了，呈上来。”
片刻后。
嬴政吃下一块豆腐。
除了口感滑嫩外，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如果是宫廷御厨做的，嬴政不介意送他上路。
是食物？
还是——药？
以嬴政的敏锐，吃了一口便察觉出异常。
“味道不错。”
嬴政大有深意看了眼扶苏，又吃下一口豆腐，淡淡道：
“你去找林先生，有收获吗？”
“有，”扶苏没有隐瞒，“老师建议藏书阁向好学之士开放。”
接着扶苏把林然的话，逐字逐句解析给嬴政听。
最后扶苏郑重恳求：“请父皇下诏。”
嬴政吐出一个字：“准。”
“谢父皇，”扶苏躬身致谢。
似是想到什么，又补充道：
“临走前，老师留下作业，让儿臣思考一个问题。”
“是何问题？”嬴政问道。
“老师说，他有一计能让好学之士进入朝堂，为大秦效力。”
担心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扶苏把“我”改成“大秦”。
嬴政目光微微一凝，“计将安出？”
“唉。”
扶苏摇头叹息，“儿臣不知，老师让我回来思考。”
嬴政眼底飘过失望之色。
转瞬间恢复淡然，“林先生不愧是得道高人啊。”
乍一听好像在夸人。
不过扶苏早已今非昔比。
得到高人，也就是方士。
方士喜欢什么？
没错了，这是在说老师故弄玄虚啊。
念及此处，扶苏站出来反驳：
“父皇此言差矣。”
“老师留下问题是对儿臣的考验。”
“道虽迩，不行不至；事虽小，不为不成。”
“答案在老师手中，相信我只要开口，老师便会告知。”
“可惜……”
扶苏昂首挺胸，“儿臣不愿做不劳而获之人！”
洪亮的声音在殿内回响。
嬴政嘴角一掀，心道这是在暗讽他想不劳而获。
果然胆肥了。
不过这点小刺激，很难在他心中掀起波澜。
吃掉最后一块豆腐，嬴政把碗放回托盘，从容道：
“谁能进朝堂，朕一言可绝。”
“林先生所说的办法，对朕而言可有可无。”
“你口中的不劳而获，在朕眼中如稚童乱语。”
“幼稚！”
淡漠如水的声音，落在扶苏耳中，嘲讽意味拉满。
扶苏试图争辩，张口忘言。
事实真如父皇所说。
在他看来很难的事，父皇一句话即可解决。
这便是始皇帝。
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在扶苏心神动荡时，嬴政站起身走到台阶前。
父子二人隔空对视。
良久。
嬴政打破沉默，“只要你开口，朕可以下诏，召集好学之士，待学有所成后入朝为官。”
扶苏有一瞬的动摇。
动摇很快被坚定取代。
“请恕儿臣拒绝！”
扶苏朗声说出理由，“纵然父皇一句话能解决问题，也会留下巨大隐患。”
“老师曾说过，朝堂格局基本定型，所以才会卷。”
“放毫无根基的人进来，会被卷得连渣都不剩。”
“如此，恐怕事与愿违。”
这个理由很强大，强大到嬴政都无法反驳。
嬴政眼睛微眯，“你在质疑朕镇不住朝堂吗？”
“儿臣不敢，”扶苏轻轻摇头。
“不敢？”嬴政嘴角一扬，“那就是有了。”
“可笑。”
“被卷死说明他们无能。”
“此等无能之辈，大秦不需要，朕更不需要！”
“而你……”
说到这，嬴政瞪着扶苏，“同样也不需要。”
轻飘飘的“不需要”三字，却如同山岳一般，让扶苏感到莫大压力。
“儿臣想试试。”
扶苏脸上满是倔强之色，“或许有一种办法，能让大臣们心服口服。”
“你真的决定了？”嬴政问道。
“是的，”扶苏毫不迟疑回应，“若父皇不信，儿臣愿与您立下赌约。”
一听还有赌约，嬴政哑然失笑：
“敢说与朕立赌约，你是第一个。”
“有趣，你想如何赌？”
扶苏自信回复：“很简单，若儿臣想的办法更完美，便是您输了。”
论自信，嬴政远超扶苏。
“朕会输？”
“朕自登基以来，扫平六国，驱逐匈奴，不知输为何物。”
“你想赌，那便赌。”
“赌注呢？”
扶苏脱口而出：“赌注是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嬴政身为皇帝，一言九鼎。
不可能随便答应要求。
尤其是这种未知的要求，未知往往意味着危机。
不过嬴政不认为，扶苏会提无理要求。
嬴政带着一丝好奇发问：“你想提何种要求？”
扶苏眼中焕发神采，“儿臣拜林先生为师，至今还未送拜师礼。”
“因此想从父皇这，求一份拜师礼。”
拜师礼？
还以为多大的事。
一份拜师礼而已，嬴政自信还是出得起的。
随即爽快答应：“朕准了。”
“谢父皇。”
“儿臣告退。”
扶苏道了声谢，当即提出告辞。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去思考对策，赢得这份赌约。
“且慢。”
嬴政出声叫住扶苏，“赌约之事暂放一旁，你准备何时公开造纸术？”
扶苏给出答案——明天！
“朕拭目以待。”
“你可以走了。”
嬴政大袖一挥，示意扶苏退下。
扶苏转身大步离去。
“豆腐味道不错。”
“以后每日送一碗给朕。”
当扶苏走到殿外时，远远的传来嬴政的声音。
听到这句话，扶苏脚步轻快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