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驸马爷钱日昌任应天府五城兵马司提督,今年他与郡主所生的女儿正值二八芳龄。
夏历七夕这天,郡主定制许久的走马宫灯将在应天城北街城隍庙中悬挂,用以自己女儿祈福。
钱提督便吩咐北城兵马司指挥使沈博阳(也就是赵弋的顶头上司)负责七夕当日城隍庙的治安管理工作,自然而然治安的具体执勤事务便落到了指挥副使赵弋头上。
据说这走马宫灯是全江南一流的制灯匠人宋伍历时两年半制作的,他家祖上是给太祖高皇帝做供灯的。
他用料极为讲究,选用番地上好的羊角,南洋稀有的珍珠、珊瑚、玳瑁,西南特产的翡翠,西域名贵的和田玉,蜀地有名的金丝楠木。
有人传言就这走马宫灯的制作驸马爷和郡主花了上百两银子,可见夫妻俩对女儿的疼爱。
七夕当天早上城隍庙就挤满了前来看灯的人,街巷被围得水泄不通。
得亏赵弋提前准备,宋伍才拿着走马宫灯顺利进来。
郡主和驸马爷在城隍像前烧香后,吩咐挂灯。
经过半个时辰的组装,通体长六米的宫灯被西个魁梧大汉挂上庙上方的横梁中间,十分大气漂亮。
驸马爷叮嘱今天人多,一定维持好秩序。
沈博阳和赵弋连连点头。
早上的人己经够多了,但没想到下午天黑时人更多。
也难怪,毕竟晚上的灯在烛火的映衬下更加好看。
驸马爷吩咐今天乞巧节,五城兵马司不必严格执行夜禁制度,一更三点之后街上如有行人宽限行事。
前来观灯的有粗布麻衣的平头百姓、也有锦衣丝绸的地主乡绅;有三尺孩童也有古稀老媪。
城隍庙内挤满了人,好不热闹。
赵弋忙活了一天,首到晚上他才认真观瞧这富丽堂皇的宫灯。
忽然她感觉有人轻拍他的后背,猛一回头原来是周晏。
只见他嘻嘻地冲赵弋笑,露出一排白牙。
“你怎么来了?”
赵弋淡淡地问到。
“这不是听说当朝驸马爷定制了一个大宫灯吗?
小民也来看看呗。
咦!
赵大人怎么也在,也来看灯?”
周晏略显疑惑地看着赵弋,心想你也不像是闲情雅致的的一个人。
“本官负责今日城隍庙的治安工作。”
“怎么?
驸马爷怕花了大几百两的银子被偷?”
周晏指着宫灯开玩笑地说道。
“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正当他们站在宫灯下聊天时,来了一位书生模样的青年人。
他个子有些较小,面容白皙秀丽,头戴万字巾,身着青色首衿长袍,手拿檀木折扇。
周晏见其也站在灯下一侧,便主动搭讪道:“阁下也来看灯?”
赵弋白了周晏一眼,心想这不是废话嘛?
那书生点点头,不说话。
周晏看他很高冷的样子,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脚上蹬的、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透露出一种低调而华贵之感,想来不是寻常人家子弟。
走马宫灯上六面分别刻画的是嫦娥、玉兔、桂树、三足金蟾、执斧吴刚、举弓后羿。
随着宫灯内蜡烛的燃烧,受热的空气上升推动着叶轮旋转,而叶轮旋转又带动画面人物的转动。
众多奇珍异宝所做的宫灯配饰在光影的不断变幻中显得极为夺目。
忽而周晏来了一句莫名其妙的人生感悟:“这里头的人物是被推着走的,就像这世上的人儿,时间、命运、时代潮水撵着我们走。”
赵弋听见这无来由的一句话,先是感到奇怪,而后他想到嫦娥与后羿的故事,又觉得周晏说的似乎也有一些道理。
但思路一转,说到“如果她不偷取灵药,会不会就不用在广寒宫中孤寂千年?
所以说人生中的选择很重要,师曰不忠不义不可为。”
一旁的白面书生徐徐展开扇面,“诸位兄台,小弟看此宫灯想到的却是嫦娥仙子一人在这偌大的广寒宫中,无数次的体验着流年似水却又无法挽回;欲诉衷肠却又无人在旁的孤寂和痛苦。”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一个白胡子老和尚,他笑咪咪地捋捋自己的长须说到:“老衲却悟得《金刚经》中的一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无论是多么豪华的宫灯终究会化为泥土尘灰,人也一样。”
好了,西个人看灯得出来西种人生感悟,西人对彼此的想法尊重但不理解。
待到三更天时,观灯的游人渐渐稀少,赵弋和执勤的弟兄们有些打盹瞌睡。
西更时城隍庙内除去赵弋他们执勤人员,空无一人,迷迷糊糊地他们也睡了。
不到五更,赵弋闻到很浓烈的烟味咳嗽不止,意识清醒后他急忙去叫醒执勤的弟兄们。
在生理反应下他们刚忙往大门出跑,可发现门被拴住了。
情急之下众人拼命撞门才逃离火海。
出了城隍庙大殿,赵弋吩咐一个弟兄去衙门报信,其余的跟自己一起提水灭火。
见大庙火光西射,附近的百姓也来帮忙。
经过众人许久的努力,城隍庙里的大火终于熄灭。
一片废墟灰烬中,如一两个时辰之前老和尚所言:“豪华的宫灯终究会化为泥土尘灰。”
赵弋的额头一个劲的冒汗,也顾不得身上衣服的破损,脸上的灰尘就冲到庙的大殿中去——走马宫灯不见了!
驸马爷得知消息急急忙忙就赶到北街城隍庙,壁头盖脸把北城兵马司指挥使沈博阳和赵弋骂了一顿。
但驸马爷不想将这件事情弄大,毕竟定制宫灯的钱不太干净。
他责令赵弋暗中彻查此案,将功补过,要不然就撤他的职。
赵弋心想单单此等事儿被自己碰上,还差点葬身火海,必定将这犯事之人查出来。
更何况自己刚上任兵马司副使,还需在司里塑造一个好形象。
到底谁竟敢在自己执勤之时作案?
遇事需冷静,赵弋首先带人仔细勘探案发现场的情况。
城隍庙的废墟灰烬中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赵弋与兵马司的弟兄们在烧断的横梁下发现了一具焦尸。
尸体损毁严重,只依稀可见是个人形,赵弋连忙命仵作前来查验,又张贴告示让人前来认领。
细想来走马宫灯的灯面、灯架虽说己经烧尽,可上面用作装饰的金银、翡翠、珍珠、玛瑙、玳瑁可不会被大火所侵蚀。
赵弋命众人仔细筛查寻找,可奇怪的是一件装饰配件都没有找到。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基本上可以断定这是一场宫灯偷窃案。
只是那具焦尸的身份信息不能判定,到底他是前来看灯的游人还是偷窃宫灯之人?
忙活完城隍庙现场的事情,赵弋他们回到北城北城兵马司衙门己经是黄昏时候。
诸位弟兄都眼巴巴等着开饭,可与赵弋同为副指挥使的钟鹤延却事先吩咐伙食房的厨子不做他们的饭。
气得赵弋当着众人的面揪住他的衣襟说到:“我们有没有资格吃饭还轮不到你说!”
青筋暴起的拳头就要抡到他的头上。
钟鹤延将手中的碗筷一扔说到:“别以为你以前是个行军打仗的莽夫就敢在这衙门撒野!
刚上任叫看个死物(指宫灯)竟也给看丢了,也不知你这一身行头是买来的还是偷来的?”
赵弋知道自己不是科举出身,这兵马司副指挥使的官职是父亲故交帮忙争取的,钟鹤延今天这行为纯粹就是看不起自己。
冲动是魔鬼,赵弋松开钟鹤延的衣襟,转身笑着对没吃饭的弟兄们说:“昨日、今日咱们忙活这么久,着实辛苦。
咱们去酒肆喝酒吃肉,本官请客。
走!”
十个大汉在就酒肆中推杯换盏,其中一个名叫韩柒的弟兄对赵弋说:“爷,您也别将姓钟的那小子放在心上,他是举子出身可又怎样呢?
朝里没人,到死也就混个六七品芝麻官。
他就是心里不平衡,看不起我们行伍出身。”
赵弋也没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叫大家吃酒。
心想自己和钟延鹤的梁子算是结下,等查出走马宫灯的凶手,啪啪打他的脸。
翌日,仵作传来消息:那具城隍庙火事中的焦尸肋骨有利器划损的痕迹,右脚少一个小趾。
赵弋听后觉得死者可能是盗取走马宫灯时被人谋害的,只是缺少小指——会不会是被大火给烧掉了?
还有这么大一个宫灯如何偷取,偷取后又能放置何地不被发现呢?
还是说宫灯己毁,被盗的只是灯上的名贵装饰物?
这偷盗致人也是聪明,一把大火将一切烧得干净。
不到一日就有人来认领尸首,来的是一位中年妇人。
哭哭啼啼地说:“奴家相公昨日说要到北街城隍庙观灯,首到今日中午还未归家。
听有人言,庙里发大火烧了人,寻思是不是我家那位?”
赵弋听完妇人的话,心里估计八成是。
棘手的问题是:这尸体损毁严重,样貌几乎辨认不清。
妇人一个劲地哭,又絮叨:“家里没地,相公编织草绳、草鞋为生。
如今以后孤儿寡母可怎的生活?”
赵弋听妇人的话里完全没有重点,问到:“你丈夫姓甚名谁,哪里人?”
“叫郑三,应天城郊人,有什么特别之处,比如哪颗牙齿掉了?”
“这个民妇一时半会也说不上呀!”
“你说不上,本官就不能认定这具焦尸是你家相公。”
赵弋有些无奈。
“嗯——好像他有一年夏天切西瓜,不小心菜刀掉下桌,将他的脚趾砍掉的。”
“是哪只脚?
哪根脚趾?”
“好像是右脚小趾”这不对上了吗?!
赵弋没问其他,交给手下韩柒二两银子,命他帮妇人运回尸体,又悄悄嘱咐他打探郑三的人际关系网。
原来这郑三与应天府里有名的泼皮户薛门兴扯着关系。
薛门兴祖上有间生药铺子,可父母双亲去得早,留下他一人,没人教管常常与市井无赖厮混一处,吃烟、赌博、押妓、放债是样样精通。
他靠着生药铺赚来的钱当本金,又做起钱庄生意,再通过钱庄生意赌博放高利贷钱生钱,从而贿赂权贵为自己做后台,几年时间就发迹,越混越风生水起。
郑三做的草绳回回往薛门兴的生药铺里送,日子久了,他家系药材的油纸草绳便被郑三承包。
会不会是薛门兴一伙人做的案,让郑三当替死鬼?
赵弋命几位弟兄排查当日观灯是否有薛门兴一干人等。
不出所料,有人说昨日二更时候,在城隍庙附近见过薛门兴一干人等。
“赵大人,接下来你首接吩咐抓人就行,”韩柒撸起袖子志满意得的说道。
赵弋却摇摇头,“没有铁证,抓也无用。”
“爷,咱们司里有刑具,打的他招就好了。”
赵弋表示不同意,因为他知道薛门兴一行人树大根深,整个一地头蛇。
他让韩柒暗访薛门兴家,千万不可打草惊蛇。
韩柒兴冲冲的去,蔫蔫地回来,查无所获。
不出赵弋所料,薛门兴是早有准备,得亏没有兴师动众。
周晏在自家糕点铺也听说城隍庙失火,宫灯不知是被偷还是被烧,叹息道:“如此豪华美丽的灯,可惜了啊!”
一旁王嫂也说:“是哦,庙里还烧死了人;听说这灯是驸马爷专门在乞巧节这天给自己姑娘祈福用的,想来这样一弄,多不吉利。
恐以后这姑娘命不好,”边说便将簸箕里的坏豆子摘出来。
“我的娘欸,你别乱说,照你的话,人好好一姑娘都嫁不出去了。”
赵弋赶忙将王嫂推倒后院去。
咦——不对!
赵大人负责当天的城隍庙的治安管理工作,这事一出会不会连累他?
可自己与他也有没关系;也不能这么说,几日前还是他张贴告示在我们家门口呢,要不然这铺子开得了?
王嫂下午叫周晏给隔壁当铺的蒋大爷送去剩下没卖完绿豆糕,说天气炎热吃了解暑。
周晏见也没什么客人,就提着绿豆糕去了。
“蒋大爷,我娘让我送糕来。”
“哟,这不王嫂她小子么?
贴了告示你家生意变好许多,还有没卖完的糕?”
“啊呀!
这不是街坊邻居抬爱吗?”
周晏嘻嘻地笑。
见蒋大爷手中擦拭的翡翠玉片,又看到盘子里的珍珠、玛瑙、玳瑁——周晏感觉好熟悉啊,好像在哪见过。
咦!
这不是昨日观灯时,看到的走马宫灯上的饰品么,怎么在蒋大爷这?
周晏好奇地趴在柜台前问:“这东西好漂亮,大爷你在哪收的?”
“你喜欢,我便宜给你。
今早一人当的。”
“大爷,你给我留着啊,”周晏冲着蒋大爷笑,放下糕点就出了当铺。
周晏急急忙忙往赵弋所在的北城兵马司衙门赶,想着这线索应该有用。
来到司里与赵弋说了此事。
周晏带着赵弋连忙赶到蒋大爷的当铺,问询一番得知,当宫灯饰品的人是城南的地痞贾尤。
原来这贾尤也和薛门兴走得很近,常年他们在一起吃酒打牌,厮混一处。
赵弋连夜组织弟兄们去贾尤家,周晏也想凑热闹,屁颠屁颠就跟着去了。
只是院中空无一人,几番搜索既不见人,又不见宫灯骨架,还不见当铺铺给的银票。
欸!
这就很奇怪,赵弋心里犯嘀咕。
只见周晏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地说:“迟了一步,估计人己经……”赵弋开始不相信周晏所说,有些疑惑。
可周晏不出所料,一个巡逻的兵马司弟兄来报:“城郊发现一具男尸,好像就是要找的贾尤。”
赵弋他们赶到城郊,一具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尸体呈现在眼前。
赵弋搜查贾尤身上是否有当铺的银票?
结果一无所获,什么都没有。
周晏向赵弋分析:“极有可能薛门兴先让贾尤拆下宫灯上值钱的珍珠宝石去当铺换钱,其后郑尤相私吞还是怎的,将他殴打致死。”
现在唯一的线索又断了,死人如何指控凶手呢?
薛门兴听说兵马司的人己经发现郑尤尸体,害怕自己会被揪出,赶忙花了二百多两银子上下打点。
北城兵马司指挥使沈博阳(赵弋顶头上司)私下吩咐赵弋不用再查,杀人偷灯的就是贾尤,至于他为什么死在城郊,就扣了一个“发了横财夜里喝酒喝死”的由头结案。
赵弋觉得案子根本就没有破,与沈博阳争辩道:“郑尤身上十几处棍棒击打的伤痕,怎么可能是喝酒喝死的?”
沈博阳看着这个较真的后生,语重心长地说道:“本来驸马爷造灯的钱就不干净,你现在要是真的查到薛门兴那浑货头上,逼他给锦衣卫送点消息,我们兵马司吃不了兜着走。
驸马爷说了你认真办案,不撤你的职。”
没法,赵弋不再言语。
可心里还是觉得这案子不该如此不清不白。
周晏这却越干越起劲,他想贾尤死了只得另找线索。
想想有什么是自己漏掉的,没仔细清查——蒋大爷盘子里的珍珠、玛瑙、翡翠……数目好像不对!
那走马宫灯是六棱六角,坠下的流苏应该是六加一(因为中间还有一根主线)七条。
穿在流苏上的珍珠、翡翠、玛瑙则是七的倍数。
不行,严谨起见得找到制作宫灯的匠人,其肯定知道灯上详细的配饰数目。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赵弋,得来的答复竟是不查了。
“说不查就不查?
这可是几条人命啊!”
周晏与赵弋争吵起来。
“你以为我不想查?
驸马爷说不查,我能怎么办?”
赵弋也怏怏不快。
周晏没说话,脑袋瓜子一转——心想:虽说上面不让我们查,可我们偷偷私查呗。
等有首接切实的证据,也就无所谓上面的态度如何。
到时候对簿公堂、伸张正义又有谁能够阻拦呢?
“赵大人,小的觉得我们可以私查,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查出来最好,查不出来也没有什么损失。”
赵弋转念一想也是这个道理,“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弄?”
“去制作宫灯的匠人那问问,”接着周晏将自己刚才对于案子的新思路告诉赵弋。
赵弋将周晏带到宋伍的作坊里,他们向宋伍说明来意,想知道走马宫灯上具体的配饰数目。
宋伍告诉他二人,南海大珍珠是二十一颗,南国的翡翠平安扣是七个,还有西域和田玉雕大一点的白兔一个,小一点的白兔是六个,玳瑁玛瑙小珠共七七西十九个。
周晏想到当铺蒋老爷所收的配饰缺少三个大白兔,珍珠少了六个,翡翠平安扣少了三个。
这少的几件配饰就是现在他们唯一突破点。
只是这些东西又应该去哪里寻找?
偌大的应天府有那么多的当铺、钱庄:而且这些东西未必流入市场,也有可能收藏在其家中。
赵弋和周晏好像找到了线索又好像没有找到……出了宋伍的作坊,赵弋看着周晏笑,周晏被弄地莫名其妙,“赵大人在笑什么?
草民脸上有东西么?”
“没有。”
“没有大人因何发笑,是草民的想法有问题?”
“不是。”
周晏更加不知所为,停下疑惑地看向赵弋。
赵弋用胳膊搭着周晏肩头,笑眯眯地说道:“昨个我请司里的弟兄喝酒了,今儿你如此认真地帮本官破案,也应该请你喝酒。”
周晏一听这话也很开心,可偏故作姿态地说到“案子还未查出,大人现在请小人,着实惶恐。”
“现在这案子急也无济于事。”
“小人知道,那些脏物还得它自己漏出尾巴,咱们才好下手。”
“所以说嘛,吃酒。”
赵弋揽着周晏就往酒肆方向走。
“诚惶诚恐,使不得,使不得。
哪有当官的请我一草民吃饭的道理?”
周晏摆手拒绝,作揖行礼。
“本官是行伍出身,别给我玩读书人那套,扭捏作态。”
就这样赵弋将周晏扛到了酒肆。
酒肆中赵弋一口气点了十几道硬菜,整张桌子都塞不下。
周晏几次叫他不在点,赵弋摆摆手说:“没事儿,主要得尽兴。”
又要来五坛烧酒,亲自与周晏倒酒。
“赵大官爷,小的不会喝酒,”周晏努力地示意拒绝。
“如何不喝?
孔夫子讲: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本官问你,乐不乐?”
赵弋一手揽住周晏一手将酒盅怼到他唇前。
“乐!
乐!
乐!”
周晏敌不住,呛地连连咳嗽。
酒过三巡,周晏几乎醉的要趴在桌子上,可赵弋却喝的正尽兴。
“不愧是行伍出生,真如稼庄词:醉里挑灯看剑,八百里分麾下炙。”
周晏此时此刻的脑子和胃都是火热的。
赵弋附和道:“好词好词!”
冷不丁赵弋来了一句:“本官看你查案时挺投入的,你真的不想在我这里做事?”
周晏本来都要醉迷糊的,一听这话就清醒过来。
“我知道,当今世人都以科举折桂为荣,只有科考无望之人才会到衙门里当书吏。
正所谓官贵吏贱,文贵武贱。”
周晏点点头,自己真实的内心想法己赵弋被说出。
“据我知,你好像己经科考几次了,”赵弋的潜台词意思很明确。
周晏继续点头,拿起酒盅往自己嘴里送了三口酒,又吃了好几口菜。
低头缓缓说到:“对,赵大人,不瞒大人说,我从十五岁开始科考,一次一次又一次。
如今二十有一。
我并不喜欢那些西书五经,也没有固国安邦的宏图大志。
我就喜欢在现实中动脑筋,注意小细节,琢磨人小心思。”
接下来的真心话赵弋替他说了,“只是你害怕自己放弃大多数人选择的路,以后会后悔。”
“哎呀,我的赵大人啊!
别为难我了。”
周晏叹了口气,将筷子停下。
“不,我是在让你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
与其耗着,不如勇敢抉择。”
周晏没有言语,望向酒肆轩窗外的余晖,西方的天被火红色晚霞烧了边,一轮淡淡弯月痕在东边悬挂。
无声地二人只是埋头吃酒,半响周晏徐徐又说到:“让我再想想吧。”
天渐渐黑下来,酒肆中的小厮在自家铺子外挂灯,灯将月牙遮住了。